【洋灵】早熟——下
写这俩人谈恋爱太累了，太累了，老阿姨挺不住了
我被自己脑补他俩吃醋亲他抱他哄他的脑洞甜炸了
然而…写出来一看…对不住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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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
半大的男孩子，最羡慕嫉妒却又最抵挡不住的，就是来自于成熟男人的魅力。
灵超也一样。
五月份的天开始热起来，他也跟着燥起来。
又被换到了靠窗的位置，这里是所有故事的开端。
今天语文课上，木子洋在讲莎士比亚的经典名著，他特意拿了一本十四行诗。
“当时欧洲流行的十四行诗多数为歌颂自己的爱情而作，莎士比亚呢看起来不是那么重色轻友，他这一百多首里只有二十多首是献给所谓的‘dark lady’，剩下一百二十多首都是献给他年轻有为的伯爵朋友……”
“老师！我听说莎士比亚是暗恋这个伯爵的！”
“对对对我也看到过这种说法，那伯爵是个金发美少年！”
一个性格开朗的小个子女生边举手边打断了木子洋的话，班里其他同学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，一些女孩子互相交换眼神，暧昧地笑。
木子洋把书摊在讲桌上，双手撑在两侧，身体前倾，歪着头看着议论纷纷的学生，不置可否。
“行啦行啦，洋哥来给我们读一首，让我们感受感受看看到底写给谁的哈哈哈。”
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大声喊了一句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。
灵超也把目光从男生身上转到木子洋脸上，最后一排离讲台的距离有些远，他稍微眯了下眼睛，也正对上木子洋打量过来的目光。
赶忙低头看自己的课本，灵超手里的圆珠笔一下一下点在白色的书页上，越来越快的频率表明他越来越紧张的心情。
蓝色的小点不均匀地凑成了个圆，木子洋的声音才悠悠传进耳朵。
“那今天就让我来做你们的莎士比洋吧，我先来读第六十一首，我个人最喜欢的一首。”
听见翻书页的声音，灵超才停下手里的动作，抬头看仍是一脸微笑的木子洋。
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，木子洋站在讲台上，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，他缓缓翻开书页，用温柔的声音为他一个人读诗。
什么啊。他连忙甩甩头。
“是你故意用面影来使我面对/漫漫长夜张着沉重的眼皮？……是你派出了你的灵魂，老远/从家乡赶来审查我干的事情……不啊！使我睁眼的是我自己的爱/我对你真爱，这使我休息不下……”
听着听着，灵超的思绪就飞回了自己辗转难眠的那几个夜晚。
“灵超你怎么啦你脸怎么这么红？”
前座的女生一回头就发现两颊红透了的灵超趴在桌子上，瞟了她一眼又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胳膊里。
太丢脸了，幸亏他在读诗看不见自己。
读完最后一句，木子洋放下手里的书，扫了眼窗边桌子上的脑袋，偷偷抿嘴笑了一下，就组织学生们进行讨论。
当天放学，灵超走在飞满柳絮的甬路上，毛茸茸的柳絮总是会惹得他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。
从书包里摸了半天，也没摸到口罩，他扁扁嘴坐在学校门口的大石头上，掏出手机发信息。
【你什么时候下班啊？】
过了几秒，木子洋就回复过来。
【在备课，你快回家学习，听话。】
灵超有点儿讨厌他这种和小孩子说话的语气，手指在键盘上划拉了几下，又不知道该回复什么。看着横在窗口的几条对话框，灵超皱起眉来。
“在这儿干嘛呢哥们儿。”
突然从身后蹿出几个人来，有一个还热情地扑到他后背上，让他没坐稳差点摔下去。
是几个以前一起打球的隔壁班的同学，想想也好久都没和他们一起玩儿了。
“干嘛呢鬼鬼祟祟的，交女朋友了？来给我们看看啊，看看校草的女朋友。”
几个男生冲他起哄，有的要去抢他的手机，他赶忙把手机装进裤兜，又一人踹了一脚。
“边儿去边儿去。”
心有余悸。
“打球去啊，老张占了个场子。”
灵超提溜起书包，想了想刚刚收到的那条信息，摆了摆手。
“我今儿就不去了，作业特多。”
洗了澡坐在书桌前，可灵超怎么也看不下打开很久的书，又上床翻滚了一会儿，灵超揉着乱成一坨的头毛，还是摁亮了手机屏幕。
【学不下去了>O<】
这回木子洋过了几分钟才回复。
【今天不舒服吗？】
【没啊……】
【那上课怎么脸色通红的趴在桌子上？】
灵超大喊了一声，从床上跳起来，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。
完了，还是被发现了，太丢脸了。
门缝被推开的时候，灵超还抱着手机碎碎念，他妈手里掐着什么东西就进来了。
“哎哟您吓我一跳！”
“干嘛呢鬼鬼祟祟的？”
一天里，被第二次说鬼鬼祟祟，都是在和木子洋发信息。
灵超心里有点儿郁闷，在他想象里，不该是这样儿的。
“没干嘛……我背公式呢……”
灵超赶忙把手机塞进短裤口袋里，坐在书桌前，才发现自己摊开的是本英语书。
妈妈瞟了眼英语书，又瞟了眼做贼心虚的儿子，在桌子上摊开一张纸条，是早已被灵超抛在脑后的隔壁学校校花递的小纸条。
可爱的字体和粉嫩的颜色，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。
灵超连忙把纸条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，起身推他妈妈出门。
“哎呀妈那别人给我的我没看，我学习呢你别给我添乱了。”
受到一连串的惊吓，灵超瘫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出神。
好像，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——他和木子洋的关系。
但又好像，他们俩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关系。
他掏出手机把消息界面往上滑，一条条的看，不多，每次讲话也都是他先开口，木子洋不会不回，但也从来没主动发过什么消息。
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乱蓬蓬的头发就去学校了，前一晚迷迷糊糊睡着，作业也没写完。
一上午被物理化学老师轮番教育，灵超谁也不想搭理，午饭也没有胃口吃。
他趴在窗台上，看着操场上活动的一个个小人儿，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比划着眼里人的大小。
就好像他才是造物主一样，每个人都在他的手里逃不出去。
那该多好啊，他把头枕在胳膊上叹了口气。
前座的女生去吃饭之前给他留了一支棒棒糖，他无聊地撕开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。
一瞬间酸得他皱起鼻子，是柠檬味儿的。
同一时间，穿着黑色T恤的木子洋进入了他的视线里，他今天穿了条非常丑的黄色运动裤，灵超早上就看见了还发信息嘲笑他像个大柠檬。
木子洋旁边还跟着一个女老师，是文科班的老师，听说也是同一批来实习的，灵超直起身子屏息，目光随着两个人移动。
两个人拿着一样的饮料走了几步到操场边的长椅坐下，木子洋帮女老师拧开瓶盖，女老师在包里抽出纸巾给木子洋擦溅到手上的汽水。
三楼不高不低，正合适到灵超能把一切都看进眼里，却听不到他们说什么。
“看什么呢？要吃人啦？”
前座女生吃完午饭回来就感觉灵超要跳楼一样的架势，灵超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。
“哟，这是洋哥和那个教历史的老师吧，文科班的老师就是漂亮，你说他俩是不是一对儿啊。”
他还是没说话，盯着长椅上的两个人笑盈盈的脸。
——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，一眼就能看见你。
灵超几下嚼碎了嘴里的棒棒糖。
柠檬味儿的糖果，被他当成了穿成大柠檬的木子洋。
连着几天灵超都没主动给木子洋发消息，上课也不抬头，木子洋点他名字也爱答不理。
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，可他就是很气。
终于等来了一周一节的体育课，宣泄了几天的丧气，满头大汗的他和同学一起跑到水房开水龙头淋了一头的凉水。
真是爽。
还没等走到三楼，就被在楼梯口的木子洋给堵个正着。
其他同学一见面色不善的老师杵在这儿，也都先溜了。
他抬眼瞟了眼木子洋，装作没看见，往一旁撤了一步想要绕过去。
木子洋也往一旁撤了一步，灵超瞪了他一眼，又往边上闪了一步，木子洋同样也跟过去。
几次你来我往，灵超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来，抬头冲木子洋喊。
“你有病吧。”
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让开。”
灵超伸手去推木子洋的肩膀，木子洋顺势抬起手抓着他的胳膊。
“你这几天怎么了？”
灵超不说话，瞪着他往回抽自己的胳膊，木子洋抓得用力，灵超挣了几次也没挣开，索性就放弃，把头扭向一边。
被发了一通火儿，木子洋也没有生气的样子，除了手上的力道大了点儿。
他看了会儿灵超一动不动的湿乎乎的发旋，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“你这样再感冒了，去我办公室擦干吧。”
“我不去。”
“听话。”
“我凭什么听你的话啊！”
使劲儿甩开木子洋的手，几天积攒下来的怨气一股脑儿的低吼了出来，走廊里的一些学生听见动静也投来了疑问的目光。
木子洋收起上翘的嘴角，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，盯着还把头扭在一边但满脸通红的灵超。
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就往办公室拖。
毫无防备的灵超吓了一跳，踉跄了几步就跟着木子洋往办公室走，一脸的不情愿。
学生们议论起来，灵超好像是把一直脾气很好的代课老师惹生气了。
木子洋黑着脸把灵超拽进没人的办公室，老师们这时候都去教导处开会了，本来他也是要去的。
他松开手的同时肩膀把门顶上就马上反锁了门。
灵超站在原地梗着脖子瞪他，他二话没说又把灵超拽到他工位旁空着的角落。
“你到底怎么了。”
木子洋的胳膊和墙角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封闭区域，灵超靠在墙角咬着牙不说话也不看他。
安静了几分钟，只能听见两个人交替的呼吸声，闷闷地，带着黏腻的气息。
灵超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，短袖校服湿透了大半片，办公室的空调很足，灵超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。
木子洋皱了眉，因为这个细小的动作，败下阵来。
他收拢两只胳膊，把灵超的头抱在怀里，用自己T恤的前襟和袖子擦他头发上的水珠。
灵超显然没想到木子洋的这个举动，整个人愣在原地，任木子洋摆弄着他的脑袋。
“不让我省点儿心。你啊……”
木子洋轻声说了句，与其说是说给他的，语气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灵超的心在木子洋温柔的声线中软了下来，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双手拽着木子洋T恤的下摆。
“还不和我说？”
木子洋双手去捧他的头，他却使劲儿往下缩，摆出死也不抬头的架势。
拗不过他，木子洋就一下一下捋着他湿乎乎的头发。
就像是，在给自家炸了毛的喵顺毛一样。
只不过他怀里的是只小老虎。
“你以后能不能不和那个历史老师一起吃饭？”
木子洋停下手上的动作，低头想去看灵超，灵超也终于抬起头来，揪着他的T恤前襟装着发狠。
“还有我警告你啊，不要再让他们叫你洋哥了，像什么样子。”
小老虎龇牙咧嘴装凶的样子让木子洋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灵超恼羞成怒，揪着他的领子就上手一顿扑棱，木子洋身高手长，两把就摁住了发野疯的小老虎。
“吃醋了呗。”
“没有！”
灵超瞪着眼睛仰着下巴，毫不示弱。
木子洋偏过头轻笑一声，这是灵超最喜欢的动作，但他没意识到，他大概喜欢的是那笑里的无可奈何和无限宠溺。
木子洋直视灵超瞪大的双眼，下一秒就亲了过去。
小老虎愣了一下，马上就扑腾开了，然后揪着他的衣领踹了他一脚。
“你干嘛呢，办公室有监控你还这样！”
木子洋笑得咧开嘴，又恢复了抱住他的样子，但这回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这是一个抱得更紧的姿势。
“这里是监控盲区。”
灵超反应了几秒，手拍了几下木子洋微微曲着的侧腰，然后也回抱住。
“你成天的也没好好上班啊。”
几天的丧气，仅仅因为这个人的示好和亲近，就烟消云散了。
五
高三冲刺学期学校要重新分班，所以高二最后一个学期除了期末考试还有一场摸底考试。
公平起见，两次成绩平均下来决定高三的分班。
灵超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有多公平，就像他作文总被拿来当做范文，可是语文依然很难及格。
他打着呵欠装好书包，随手取了顶帽子和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。
从上个星期开始，星期日他就和木子洋一块儿去咖啡店学习。
他复习，木子洋写论文。
他常常躲在木子洋的笔记本屏幕后头溜号儿走神。
木子洋发现了就在手里搓个小纸团扔过去打他的头。
周末的咖啡店人不少，总有人往这边瞟，灵超从练习册里抬起头，把头歪在电脑屏幕旁边。
看电脑的木子洋会戴眼镜，那种金属边框的，看起来很斯文。
早就注意到灵超投过来的视线，木子洋斜了他一眼，写好一段又斜了他一眼，几次下来，木子洋好几段都写废了，斜眼瞪着灵超。
“不学习干嘛呢。”
“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。”
“说。”
他又把目光投回电脑屏幕，抬手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。
“你怎么一天天穿的比我还嫩啊。”
灵超一脸嫌弃地从上到下大量他的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，他瞟了眼灵超脑袋上的鸭舌帽，漫不经心地敲着字。
“这不是怕你嫌我比你大嘛。”
“你打扮成这样，哪儿像比我大的啊。”
“哪儿都比你大。”
灵超疑惑地看着一本正经开车的他，眨眨眼睛，转转眼珠，直到看到他脸上浮出来的坏笑才明白过来。
赶忙把脸缩回电脑后头，鸭舌帽的帽檐撞到电脑后盖，灵超小声哎哟了一声，抬手正了正帽子，然后把头埋在桌子上。
一连串慌乱的动作让木子洋不禁笑出了声，真是单纯的小孩子。
灵超气不过，使劲儿一脚踩在木子洋白色的帆布鞋上，留下了半个脚印。
“笑个屁啊你！”
“你今天挺怪的啊。”
灵超从电脑屏幕后露出两只愤怒的眼睛瞪着他。
“我哪里奇怪了！”
“怪可爱的。”
灵超的皮肤很薄，平时看着很白，一旦有点儿什么情绪波动，脸红的也很快。
“哎呀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，我要学习了你别打扰我，烦死了。”
红透了的灵超塞上耳机，缩在沙发椅上捧着题，拧起好看的眉毛，时不时咬着笔头，时不时咬咬嘴唇，或者懊恼地挠挠头。
木子洋停下敲键盘的手，就那么看着灵超，一呆就是一下午，竟然也不觉得腻。
电脑旁的手机振动了一下，把木子洋拉回现实，看清消息他脸色暗下去一些，没回复，摁了锁屏键。
屏幕暗下去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
他眯着眼睛迎着落地窗外投射下里的阳光，阳光下是匆匆忙忙的人影和雾蒙蒙的光景。
一切都像罩在他的眼前，有些透不过气来。
他转过头看了眼低头认真做题表情丰富的灵超，好像在发光一样，与这个灰色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这孩子是天使吧。
他抬起脚尖轻轻碰了碰灵超盘在桌子横梁上的腿。
天使抬眼看他。
“下个星期，给你放假，我带你去爬山吧。”
灵超拽下一边的耳机，满脸都是高兴和期待，使劲儿点点头，露给他一个满足的微笑。
那次办公室胡来的第二天语文课上，木子洋就一脸苦恼地向全班宣布了一件事情。
“我很喜欢和大家打成一片的感觉，觉得自己也年轻了。但是为人师表这几个字还是很重要的，领导也找我谈过了，也没别的，就是希望大家以后呢还是叫我老师，但私下里还把我当成朋友就成。”
一口气说完，木子洋笑着瞟了眼灵超。
灵超翻了个白眼装作无所谓，用力的控制自己想要翘起来的嘴角，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小巧的梨涡。
“啊……哪个领导啊……是不是大老李……”
一片哀嚎，有很多同学开始脑补起故事，给无辜的学校领导乱扣帽子。
谁也没想到，这个所谓‘领导’就坐在他们中间，佝偻着肩膀忍着笑。
当天晚上两个人吃完饭，木子洋送灵超回家。
在小区门口，已经进去了的灵超又小跑出来，喊了一声洋哥。
刚转身的木子洋回身，歪头含笑看着超自己飞奔过来的小孩儿，张开双臂。
灵超一跳就攀上了他的腰，搂着他的脖子吧唧就是一口。
木子洋一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，一手拍了拍他的屁股。
“快下来吧，这么多人呢。”
可扶着腰的手还没放开。
灵超是真的高兴，他觉得不管怎样，木子洋对他都是说到做到。
就像说好了爬山，一定会去，即使前一天木子洋下楼梯崴了脚。
“你能不能行啊？”
灵超用手给木子洋擦脸上的汗，本来这山就不矮，木子洋还专门带他走了一条后山的路。
“你洋哥怎么可能不行呢。”
灵超撇撇嘴，一副嫌弃的样子。
“你老了就是这样吧，还得我扶着你。”
话一出口，两人都是一愣，灵超赶忙撒了手转向一边看风景。
木子洋靠在大石头上，笑着看灵超通红的耳朵尖儿。
他突然就很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，把世界上所有好多东西都捧给他，所有坏的运气都替他挡。
他也这么做了，迈了一步从背后环住他，咬了下通红的耳朵尖儿。
灵超缩了一下脖子，半回头骂他。
“我老了，你怎么办？”
他的手交叉在灵超胸前，灵超揪着他的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，半晌才说话。
“我二十七，你三十四。我三十七，你四十四。等我六十七，你都七十四啦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我就可以天天揍你啦！让你现在总管着我。”
“没良心的小兔崽子。”
灵超咯咯咯地笑起来，两只手抓在覆在他的两只手上。
“所以你要健健康康的，要锻炼身体不能犯懒。走慢点，等等我。”
木子洋轻轻笑了，嘴里的热气打在灵超耳朵边儿上。
“到时候怕是你得走慢点儿了。”
这山上有一座小庙，但据说祈愿很灵。
为了求灵超考试顺利，木子洋拉着无神论的灵超跪在佛堂里。
捐了香火钱，又拜了好几路不太熟的菩萨，庙里的老和尚让他们在香火簿上写心愿。
灵超歪着头想了一下，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落了笔。
“愿我心里的人，常欢喜，常康健，常被爱。”
在心里默念了一遍，灵超一侧头就逮到木子洋偷瞟的眼神，连忙合上本子。
“你不能看，看了就不准了。”
木子洋呵呵笑着，摇头说不看，我不看。
晚上到家刚刚分开，木子洋就打了电话过来，灵超纳闷儿地拿起手机，瞟了眼来电显示，整个人愣在那儿，又好气又好笑。
联系人姓名从‘老师’变成了‘你心里的木子洋’。
还说没偷看。
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，要罚他抄八百遍《出师表》。
他上次这样说，木子洋笑着抓他的脖子问他，你不会以为“为人师表”是《出师表》里头的吧。
想着想着自己也笑出声来。
短短的两个月时间，却成了他目前为止的生命里，阳光和露水一般的美好。
六
木子洋说他期末考试语文只要能到一百以上，七月份就跟他去游泳。
灵超时常咬着笔盖，靠在椅子上晃荡，心里默念马上到七月马上到七月。
为了让他安心复习，木子洋和他约法三章，除了在学校，私下都先不见面了。
灵超噘着嘴用手揪着木子洋办公室毛绒抱枕上的毛，特别不情愿。
木子洋收拾办公桌，空下来的右手点了点他的眉心。
“和个小老头儿一样。”
“不想。”
木子洋倒了垃圾在水池边洗手，走到灵超缩着的椅子前弯下腰，用两只手捧着灵超的脸往中间挤，挤到他的嘴都变形到撅起来了。
“怕你分心。”
灵超嫌弃地用肩膀蹭掉脸上粘的水珠，笑得色眯眯。
“大爷我是那么没定力的人嘛，小洋洋~”
说着伸手就去抓木子洋。
“别闹。”
木子洋扒拉开他的手，站得笔直俯视他。
“你现在是关键时候，我不能耽误你。”
灵超只能扁扁嘴，妥协。
好不容易挨到考完试，他信心满满地提前交了卷子，一出考场就打开手机给木子洋打电话。
却没有人接。
可能在忙吧，他和自己说。
可心里还是有点儿不高兴，木子洋是知道他们考试时间的，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呢。
考完试放了两天假才会出成绩，灵超窝在家里哪也没去。
又打了两次电话，还是没人接。
灵超和自己说，他在批改卷子吧，肯定挺忙的。
发成绩那天，他早早就跑出教室在办公室门口往里边张望。
“灵超你找谁啊。”
别的班级的语文老师看他站了半天过来问他。
“我找……”
“你找小洋吧，他实习结束了。”
灵超扶着门框，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。
“木……老师他不是实习到九月份？”
“好像是学校有什么事情，提前申请实习结束了。”
老师冲他笑笑，灵超却没什么心情回应老师，手指头捏着门框，像是要嵌进去一样。
他回到家，一遍一遍地打那个电话，却永远只有忙音回应他。
这一切就像夏天里常见的雷阵雨一样，说来就来，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，下一秒便大雨倾盆。
以他十七年的见识和经历，他没办法理解，不告而别会发生在自己的生活里。
而且这人还不是一般的人。
他是日日在一起，以为以后也会时时在一起的人啊。
他从教学楼里跑出去，在路上一直跑一直跑。
他的学校在城北，木子洋的大学在城南。
这个城市说大不算特别大，可说小，也不是凭借双腿能测量的。
跑出几条街，他突然停下来，扶着路边的树干呕了几下，喘着粗气。
喘着喘着他伸手就打了自己一巴掌。
——你在做什么傻事啊，没他不能活了是不是。
他扶着树慢慢平静下来，掏出手机又打了一遍电话，依然是忙音。
挂掉又重新打，挂掉重新打，他就靠着那棵树，直到手机没电。
这天天气出奇的好，敞亮的大晴天儿，没有电视剧里的阴云密布和狂风暴雨。
是无比普通而平静的日子里的一天。
灵超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眨眨眼睛，把手机揣进口袋里，吹着口哨往回走。
只是吹到最后，曲子已经走调到面目全非了。
从学校走到家，不长不短的距离。
就像这个两个月，不长不短的时间。
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，就像两个月后的现在，他迷茫地不知道该往哪走。
小区墙外的路灯很旧，他们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幼稚地玩起踩影子的游戏，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灵超看着被拉长的自己的影子。
到最后，没长大的孩子，也只有自己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另一个影子慢慢靠过来，灵超看着那个影子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回头。
“灵超。”
是女孩子细细的声音，灵超心里一沉，长舒了口气，转头冲女生笑。
“好巧，你怎么在这儿啊。”
隔壁学校的校花背着手看他，也微微笑起来。
“你不高兴是吗？”
“没有啊，我挺好的，你知道吗我这次期末语文终于及格了。”
说到这，灵超脸色变了变，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不真切。
女生向前迈了一步，仰头看着灵超不知道什么表情的脸，认真地说。
“他不值得你这样。”
灵超挑眉看了校花一眼，咧嘴笑了。
“你说谁啊。”
校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把手里的手机屏幕怼在他鼻子前。
灵超眯起眼睛让目光聚焦，才看见手机照片里的木子洋。
和一个女生，亲密地走在一起。
“他有女朋友。”
灵超眼前一模糊，看不太清楚，他揉揉眼睛，又把脸凑过去。
“挺漂亮的诶。”
他一边说着一边想着，以前木子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，会挂掉电话，或者看一眼新的信息也不回复，有的时候还接到消息就跑去卫生间。
现在想想，好像很容易都能解释的通。
校花收起手机，一脸担忧的看着他。
“这是我五月份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的，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。”
灵超垂下眼睛，伸手揉揉后脑勺的头发，又抬头冲校花笑。
“告诉我干嘛呀，我也不是教导处主任。”
校花皱起眉头，收起手机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。
“灵超，他可是你的老师啊。”
灵超抬起眼皮，看着校花，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。
“我，当然知道啊……”
校花摇摇头，抓着灵超的胳膊想要把他摇醒。
“他和你在一起会毁了你啊。”
“你说什么呢。”
灵超无力地笑笑，嘴角都没有力气勾起来了。
校花松开手，盯着灵超的眼睛，一字一句的告诉他。
“我都看到了，你们在这里，你跑过去抱他，亲他。我那时候就想告诉你，你被他骗了，可我怕你伤心。就把拍到的照片给他看，告诉他，要是不赶紧和你分开，我就让你们学校都知道这件事。”
灵超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慢慢开始哭泣的女生，甚至都没有想要对她说一句‘你别哭了’的想法。
“他怕自己身败名裂毫不犹豫地就走了，你还要想着他吗。”
“现在，如你所愿了。”
灵超不管女生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，决然地转身往家里走。
有什么滴在脸上，好像是下雨了吧。
眼睛慢慢看不清脚下的路，他靠着院墙蹲下去，把头埋在膝盖里。
他不爱哭，他心里倔得不允许自己哭。
可是当生理机能败给了心理机能的时候，他也无能为力。
他和自己说，就这一次。
——明天我就还是原来那个我，那个平时做做梦，吊儿郎当，只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的灵超。
那个十七岁，天不怕地不怕，却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人的灵超。
七
升上高三，意味着没有周末，没有寒假，没有晚间自由时间。
学校希望大家明白这点，九月份开学的第一个周五就安排了第一次模拟考试。
灵超在重新分配的实验班里依然坐在班级最后一排，依然顶着理科优等生语文不及格的头衔，被修完产假的老王严盯死守。
被习题搞得昏昏沉沉了一天，他决定去水房洗把脸清醒一下。
半抬着眼皮，笔盖还夹在下嘴唇上，他晃晃当当的就走出了班级的门。
迷迷糊糊经过语文办公室的时候，他条件反射的往里头看了一眼。
木子洋和语文组组长在寒暄，也正巧一抬头，就看见一脸没睡醒的灵超。
灵超突然就醒了，理智告诉他，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就走。
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脚，它们钉在原地不能动弹。
木子洋赶忙和组长告辞，还站在办公室门口看他，对他笑笑。
就像第一次在办公室对他笑一样。
好看，温柔，但是陌生。
“晚上没睡觉？”
木子洋向前迈了一步，灵超就那么看着他，也不说话，也没有掉头就走。
见他没回答，木子洋眼色暗淡了下来，伸手把他嘴上夹着的笔盖拽下来。
“这习惯还不改，不疼么。”
“习惯，那么容易改的吗？”
灵超终于开了口，说完了第一句话好像回了神，冲木子洋礼貌地笑笑，退后一步鞠了一躬。
“老师好。”
转身把手插进裤兜里，晃晃当当的下楼去水房。
回教室的路上，没有了木子洋的身影，没有人拉他去擦湿乎乎的头发，也没有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着看他做鬼脸。
他拄着下巴看着窗户外面，或是成群飞过去的鸟，或是慢慢发黄飘落的树叶，或是满头大汗还在奔跑的学生，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。
就那么一直看了整个下午自习时间。
晚自习和下午放学之间有一个半小时吃饭和休息的时间，缺了笔盖的笔在细长白净的手指上转着，他没什么胃口去吃晚饭，决定收拾一下找老王请假回家补觉。
把东西都装好，他手里还攥着丢了笔盖的蓝色水笔，挎上书包往办公室走去。
语文组的门关着，他趴在小窗户上往里面看，后面一只手拍了他一下。
“他们去吃饭了还没回来。”
灵超僵在原地，调整好了表情转过来看木子洋。
“哦，谢谢。”
“你要回家吗？”
“嗯。”
灵超显然不愿意和他多说话。
“不舒服？”
抬头看着他的眼睛，灵超咬着牙，攥着拳头，尽力保持着不骂人的教养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为什么……”
“关你屁事啊。”
灵超骂完，甩上书包往反方向快步走开，走到后来跑起来。
一口气跑到校门口，被保安拦下来。
“假条呢？”
灵超扶着膝盖喘着气，摇了摇头，“我没有假条。”
“没有假条还想出去？这孩子咋想的。”
“我给他班主任打电话，您直接和班主任说行吗？”
一路追过来的木子洋一边拨号码一边和保安大叔赔不是。
灵超一直背对着木子洋，没说话。
保安开了大门，灵超抓起书包就往外走，木子洋也跟出去，不说话，就只是跟在他后头。
灵超忍无可忍，把书包甩在地上，瞪着身后的人。
“你到底要干什么。”
木子洋蹲下身把书包捡起来拍拍上面沾的土，攥在手里。
“和你道歉。”
“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和我道歉，哦对，师生关系。”
灵超说着从鼻子里发出嗤笑的声音，这句话说出来，也刺在他的心上，一刀一刀的划着一样。
“我那时候不该不接你电话。”
灵超不搭话，伸出一只手。
“你把书包给我。”
木子洋没有给他的打算，他往前迈了一步，想要伸手去拉灵超的胳膊，被躲开了。
“我拜托你，给我留点儿脸行吗？”
灵超被气得发抖，脸也涨得通红。他抬起右手挡着自己的额头和眼睛，紧闭着嘴。
木子洋低头笑笑，再抬起的眼里闪着光。
“你长大了。”
“拜你所赐。”
“我……还能再抱抱你吗？”
灵超不可思议地笑了，他觉得他快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。
这个他几个月前还喜欢到爱不释手的人。
“你去抱你女朋友啊，找我干什么。”
“女朋友？”
木子洋微微偏了下头，皱起眉头。
“我哪里来的女朋友？”
灵超红了眼圈，但还梗着脖子使劲儿吸着鼻子。
“哼，有意思吗你这样。”
“我承认，我怕那姑娘真的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，影响你学习和毕业，我没别的办法。她威胁不到我，反正我只是实习，而且我们的事情我也告诉我姐了，我没什么怕的。可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。你不是要我的保护，你是想要和我一起面对。是我小看你了，你怎么怪我都成。可是，女朋友这个锅我不背。”
灵超垂下肩膀，微张着嘴，脑袋里消化着木子洋的话。
对面的人又靠近了两步，伸出的手摊开，手心里躺着的是他下午从他嘴上取下来的笔盖。
“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，你不会是把我姐当成我女朋友了吧。你个小傻子。”
吸吸鼻子，灵超觉得自己真的不值，白白颓废了两三个月。
越想越气，拍开木子洋的手，转身就往岔路里走。
路边骑着儿童小三轮车的小朋友好奇地抬头看着闷头往前走的灵超，回头对一脸无奈的木子洋大喊。
“叔叔！哥哥哭了！”
灵超正抬起胳膊擦眼泪，一下子笑出了声。
木子洋瞪了一眼小屁孩，连忙追过去，拽着灵超的胳膊不撒手。
“我姐看到咱们的聊天记录，就发现了，那短时间总给我打电话发消息，我怕你知道了害怕，也没告诉你。”
“这位叔叔，别拉拉扯扯的，我还穿着校服呢。”
木子洋越看他这个样子越喜欢，抬手捏了捏他的鼻梁，抓着他另一只一直攥着水笔的手，把笔盖套了上去。
这场面，说不出来的诡异，就像是——
“叔叔给哥哥戴戒指了！”
小男孩喊完就蹬着小三轮一溜烟儿跑了。
“哪来的熊孩子找揍！”
木子洋冲巷子里喊了一句，灵超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他嘻嘻鼻子，把抓着笔的手抽出来。
“童言无忌，连小屁孩都知道你是叔叔了。”
“那这位小屁孩，可以跟叔叔走吗，叔叔给你买糖吃。”
“可以免费辅导高三语文吗，这位叔叔。”
“随时恭候。”
木子洋说完拉过灵超的手，两只细长的手握在一起，穿过小巷，穿过马路，又穿过闹市和公园。
他们笑着，走着，不管别人投来什么目光，仰着头迈着大步走着。
灵超还穿着校服，抬眼笑着看高自己半头的侧脸。
“愿我心里的木子洋，常欢喜，常康健，常被爱。”
他轻声说。
“愿你心里的木子洋，只被他心里的灵超爱着，就够了。”
说完，两只手攥得更紧了一些。
END
